小叶是我在老家时的邻居，我们读同一所小学和中学，她比我低两个年级。我们住在同一小区，时常会碰到一起玩耍，俩人合拍，就此成了好友。

(资料图片)

我大学考去了外省，离开家乡后彼此联系变少。后来又在他乡工作、定居、结婚生子，而小叶考取了老家本市的大学，留在当地读书、工作、结婚生子，我们便逐渐断了联系，仅仅维系着在朋友圈偶尔为彼此点赞的交情。

也是在最近，她看到我发在朋友圈里和老公结婚 13 周年的感慨后，重新联系了我。深聊完，才得知最近这两年小叶过得很不好，她离了婚，而且主动放弃了五岁女儿的抚养权，为此她承受了来自周围的许多谩骂。

《夫妻之间》剧照

我的老家地处北方某省会城市，虽然是一省最发达的城市，但男尊女卑的父权思想依然浓郁。家里有亲戚，明明手握大女主剧本，能搞钱、上得了台面、会努力维持自己的外形，但保养的原因竟然是怕自己人老珠黄后，那位扶不上墙的老公会嫌弃、抛弃自己。

在这样一个女性意识完全没有萌芽、女性依旧需要用男性评价体系找到自己一席之地的地方，小叶的老公不家暴、不出轨、无不良嗜好，但她却选择了离婚。小叶自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、能养活自己，但她竟然选择放弃孩子的抚养权，她被知情人明理暗地骂成筛子，我并不意外。

因为 " 不爱了 " 离婚 = 矫情？

两年前小叶和前夫提出离婚时，全家——包括自己的父母都骂她 " 不知好歹 "、" 身在福中不知福 "。

《亲爱的小孩》剧照

小叶在一家全国巨头企业的分公司上班，工作体面、收入稳定。她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。小叶的前夫原生家庭比她家的条件好，父母在 90 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就下海经商，挣下一笔算是丰厚的家产后退隐商界、享受生活。
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当时忙于事业，没有在学业方面教育好儿子，因为学习成绩不好，在国内考大学无望，于是就送儿子去了新西兰的一家 " 野鸡大学 " 镀金。毕业后回国，儿子在大城市里找不到工作，回老家父母托关系找的工作他又不喜欢。

为了让儿子有事做，父母就盘下了市中心周边的一个家中小超市，让儿子当经理，说出去比无业游民有脸面。当然，爹妈也不指望靠这个超市赚钱，希望儿子能上点心让超市能收支平衡就行。

宝贝儿子不负所托，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班态度维持着超市每年 1-2 万元的亏损。

《坡道上的家》剧照

她和前夫是朋友介绍认识的，小叶外形条件不错，前夫当年追她追得紧。接触下来她发现前夫除了没有事业心、上班摆烂、喜欢打游戏之外，品行方面并没有恶习，而且前公婆也是讲道理的人，从没有因为小叶家的条件一般就低看她一眼，对她和她的父母自始自终都是以礼相待。

于是，在谈恋爱一年后，二人顺理成章步入了婚姻。第三年，女儿降生。

旁人都说小叶有福气，婆家有钱、生了孩子后公婆不遗余力帮他们带孩子，让她能在当妈后安心上班、有时间旅行。因为免去了为儿女操劳的辛苦，小叶的容貌、气色就和当妈前一样，看不见那种当妈后特有的断崖式的衰老。

也许她是该心满意足，可小叶发现自己和老公渐行渐远。工作上，几乎不上班的老公和她说不到一起；育儿上，不参与带娃的老公和她没有共同话题，只要和他讨论孩子的任何事，老公就会甩出那句话 " 你去问我妈 "；感情上，在激情退场后，老公对打游戏的热情远胜于枕边人。

《最完美的离婚》剧照

老公不赌不嫖不家暴，但对小叶、女儿、他们的家庭和二人的婚姻却佛系对待。

一开始，小叶还想着和老公积极沟通，能让他对这个家、女儿和妻子多放一点心思。她邀约老公二人外出看电影、下馆子，老公嫌没意思；她提议一家三口多去外面走走、旅行，老公觉得太累。

" 姐，我老公健在、家庭完整，但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在守活寡。" 小叶对我说。

32 岁的小叶虽然早已没有了少女心，但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密关系后半生都如此苍白和空洞。在几次努力无果后，小叶发现自己对老公的爱也熄灭了。

有一次，老公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，小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公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和心疼，就像看陌生人一样无动于衷。那一刻，她知道是时候给二人的感情画上句号了。

《三十而已》剧照

" 父母那一辈的人，觉得你因为‘不爱’和另一半离婚简直就是矫情、有病。我爸妈骂我‘什么爱不爱的，孩子都生了，正常的女人谁会有你这些花花肠子’。他们可以接受无爱的婚姻，但不能接受无爱的离婚。" 小叶和我说。

她的公婆更是气愤，让你们体面结婚、帮你出钱出力带娃，就换来你要和我儿子离婚这个结局？骂小叶 " 没良心 "、" 不是好女人 "。

小叶的 " 因为不爱了所以要离婚 " 让我想到艾玛 . 沃森在 "He for She" 的演讲中说过的那句名言："No 是一个完整的句子，你不需要再解释什么。"（No means no. You don"t need to explain yourself）。" 不爱 " 本该是放弃婚姻的正常理由之一，可世俗能包容有名无实的婚姻，却容不下真性情。

《告白夫妇》剧照

小叶的老公也不理解妻子为何要离婚，在他看来，他们的婚姻和家庭都很正常稳定。小叶与他做了一番解释，但老公一脸问号：你上班、和闺蜜玩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打游戏、父母帮忙照顾孩子、家里又不缺钱，到底哪里有问题？

看到他这个反应，小叶坚定了离婚的决心。

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= 绝情？

为了能顺利离婚，小叶除了父母陪嫁的那辆车，几乎放弃了财产的争夺。她说，那个家的很多东西本来也不属于她，又是自己主动提出离婚、对方（看上去）又没有对婚姻造成伤害，她没有理由去争抢。

放弃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外之物没有让她难受，唯一让她心疼的是自己对女儿抚养权的放弃。

《告白夫妇》剧照

小叶一开始提出让女儿跟自己。前夫说孩子必须跟他们家，这一点决不让步——因为自己的爹妈离不开孙女。几番交涉下来，小叶也意识到女儿确实跟着男方更合适。

首先，小叶没有自己的房子。如果带着女儿她需要尽快买房，让孩子有个安稳的住处。如果买房她需要父母帮忙出一部分首付，加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，能勉强凑够，但每个月的月供加日常开销，她根本负担不起。

其次，小叶工作强度不低。每个月后半段，她的工作会异常忙碌，一周里有两三天加班到七八点是常事。这意味着她无法照顾女儿，要么请父母帮忙、要找保姆。

后者明显不靠谱，而让老人帮忙也为难。小叶的爸爸还没退休，妈妈托关系办了病退，在外面打零工攒养老钱。让姥姥照顾女儿，不仅老人会遭受经济损失，女儿和姥姥的亲密度远不及奶奶一家。重新建立亲密关系，这对老人和孩子都是不小的挑战。（虽然姥姥愿意辞工照顾孩子）

最后，女儿的朋友、同学都是在奶奶家那边建立起来的，孩子跟着小叶意味着这些关系都要放弃、重建。女儿也不愿意。

认真考量一番后，小叶认为从经济实力、家庭亲密度、人际关系各方考虑，女儿跟着男方——确切地说是跟着爷爷奶奶——更为合适。

小叶和男方约好，周末两天孩子跟着她，平时她也可以随时来看望女儿。本来双方对这样的安排都挺满意。

但小叶的父母首先炸锅了：" 连亲闺女都不要，你还是当妈的吗？"" 女儿跟你不亲，以后你老了怎么办？"" 结了一场婚，财产没有、女儿也没有，给人家白生了个孩子！"" 你就是自私，怕孩子跟着你成拖油瓶，耽误你再婚是不是？"

《当婆婆遇上妈之欢喜冤家》剧照

在父母那一辈人的世界观里，离婚已是罕见，更别说离婚后 " 不要 " 孩子的女人了，简直有违 " 妇德 "。

还有知情的同事，在私底下说得也很难听。有一次小叶在茶水间外面无意听到几位年长的同事八卦她：笃定她就是不怎么爱孩子，只是想着自己方便迎来第二春；连亲生女儿都不要的女人哪个男人敢要？

小叶不懂，大家就那么喜欢看单亲妈妈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的苦情戏吗？自己是妈妈，但首先是个人，趋利避害、对自己和孩子做出最优选择，有问题吗？我没有孩子带在身边，将来就算谈恋爱、再婚，过得轻松、开心点，就是道德败坏吗？

即使离婚是小叶主动提出的、离婚过程相对体面、她也没有独自照顾女儿的重担需要适应，但在结束一段婚姻后，重建自己的生活也依旧困难重重。其中最难的部分是，她要背负因为自己的 " 矫情 " 和 " 绝情 " 拆散了一个家、毁了母女关系所带来的污名。这两副枷锁，小叶不知何时才能卸下。

《大豆田永久子与三名前夫》剧照

弗吉尼亚 · 伍尔夫在《到灯塔去》里写过一句话：" 因为她是女人，她的人生只是一个由镣铐串起来的连锁，她被剥夺了做出选择的权力。" 小叶主动做出了选择，身上的镣铐分量更重了。但是，一个能用自我感受审视婚姻、能不背负人伦枷锁摆放亲子关系的女性，她握紧了自己人生的方向盘，值得我们为她鼓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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